为奴十二年

《为奴十二年》有一个细节令我印象深刻：白人奴隶主Edwin Epps视黑奴为牲口，当成自己的家畜一样去看待；但是对于他的一个黑奴Patsey，他却冲动地和她发生了关系，还嫉妒她为肥皂的事情私自跑到Shaw那里去。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了从自然属性来看，这些白人奴隶主们并非真的把黑人当牲口去看；但是因为奴隶制的要求，这些白人不得不把黑人视为社会意义上的“牲口”，即不受法律保护的人形动物。这种扭曲的观念导致了他们这些白人虽然也会和黑人共情，但他们这些白人并不会停止对黑人的迫害，反而会变本加厉地让他们从精神上屈服于自己。假如真的视为牲口，他们这些白人会愿意向黑人们讲解圣经吗？

我想这就是观念的暴力，这种暴力让奴隶主明知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人、却硬是让对方承认自己低人一等，也让奴隶们自己明明不情愿到想要反抗、但对于加诸同类身上的报复反而无动于衷。这些庄园不像精神病院一样有高墙铁网，很多时候也没能对奴隶的任何行为都做到实时的控制；但是奴隶们无法逃跑。为什么？按影片的解释，因为法律支持奴隶制。但是影片中的一个线索和这个解释是矛盾的，那就是Solomon Northup在法律上是一个自由人，把他当成黑奴拐走是触犯法律的。那么为什么Solomon Northup仍然会遭受这种奴隶制？这就需要深思了。

我想Bass的表态可以算是一种回答。他目睹了黑奴的工作状态，他认为这种状况是不正确的——即便法律认可这种状况。我想这同样也是观念的暴力，但不是用于压迫被压迫者，而是为了捍卫自身。他是个好汉，因为他虽然害怕着自己为黑奴的同伴通风报信会带来什么结果，但为了捍卫自己的观念，他答应了这个请求。

自由人用观念的暴力去捍卫不被法律认可的自由，正如奴隶主屈服于观念的暴力，而用尽各种手段折磨奴隶、使他们屈服；并且让奴隶们畏惧着不知因什么理由而降临的惩罚，为了自保而不得不撒谎，也不得不对其他黑奴的悲惨遭遇保持沉默。

就如暴君治下的臣民，为了生存而顺从，而沉默，而欺骗。黑奴和这些顺民的唯一区别可能就是，黑奴的死意味着奴隶主的财产损失，而顺民的死对于暴君则不痛不痒。

法律，可以算是这种“观念暴力”的具象化。它既能让一个自由人变成奴隶，也能让一个奴隶重新变回自由人。但究竟是谁认同了这种观念暴力、并以法律的形式为之背书？就像那些无动于衷的黑奴一样，也许正是无动于衷的我们授权了这种观念暴力。虽然我们也许没办法不授权。

然而，像Bass那样做力所能及的帮助，这应该不是做不到吧？

这也是一种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