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奥特曼

以宇宙的尺度而言，作为银河系猎户座旋臂太阳系第三环的一颗小小的行星，地球在各方面都显得平平无奇。而作为主宰这颗行星的智慧种族，人类才刚刚学会摆脱地心引力，仅仅能够把少量宇航员送往距离最近的卫星，他们40多年前发射的空间探测器还需要3万年才能飞出太阳系的边界……对于外层空间的一切，人类仍然知之甚少。宇宙也许广袤而苍凉，也有可能拥挤而危险。对于早已掌握星际航行技术，能够毫不费力地进行超空间穿梭的高等级外星文明而言，地球和人类似乎完全无足轻重。然而，如果他们发现了我们，会怎样看待我们？如果他们对我们产生了兴趣，又会发生什么呢？可以肯定的是，地球和人类的命运从此将发生前所未有的变化。或许就像《新奥特曼》所演绎的那样，在外星人神明般的注视下，卷入一场身不由己的星际博弈的漩涡。

脆弱的和平：星际均势格局及其危机

《新奥特曼》世界观里的宇宙并不太平。在远古时代，星际侵略战争此起彼伏，诸多智慧生命体因此蒙受灭顶之灾。有鉴于此，各个星系通过星际条约体系组成了一个松散的共同体“银河联邦”，才结束了长期的战争状态。当然，维护集体安全光靠一纸条约远远不够。M78星云“光之国”的奥特曼们素以强悍与公正闻名，他们组成了“宇宙警备队”，成为宇宙和平与秩序的捍卫者和仲裁者。

然而，虽然星际文明之间维系了长期的和平状态，但这种状态的基础是均势。一旦力量平衡发生变化，均势格局就会受到挑战，侵略和颠覆行为就会变得有利可图。而条约体系本身的漏洞，更潜藏着导致均势瓦解的危机。原来，加入条约体系的诸星系互相保证各自的独立与安全，但对于未开发和没有缔结条约的星球，则采取不干涉其自由发展和自主选择的政策。针对可能出现的内外部威胁，联邦并不排除武力镇压的手段，但对战争的形式做了限制：只能用生物兵器来打仗。相对于威力巨大、便于大规模量产和迭代、能够从高轨道对行星进行毁灭性打击的星际战舰、能量炮和反物质炸弹而言，生物兵器破坏性可控、较难进化、也不便于操纵，这在星际文明看来不过是放狗咬人，略施薄惩而已。况且承平日久，各星系储备的生物兵器数量都极其有限，并处于“光之国”严格的监控之下，似乎谁都无心也无力挑战现状。

那么，如果——仅仅是如果——在短时间内突然出现数量庞大且威力惊人的生物兵器的话，宇宙形势必然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地球的骚动：秩序挑战者的策谋

突然之间，一向偏僻而乏人问津的边陲之所地球，进入了怪兽频出期。大量身形巨大前所未见的生物兵器扎堆冒了出来，它们肆无忌惮地践踏城市，一路破坏，让渺小的人类目瞪口呆，无所适从。

地球发生的异常情况理所当然地引起了“光之国”的注意，宇宙警备队迅速行动起来，一位特工被派往地球进行调查。然而，他的行动却奇怪地越出了调查的范围，演变为武力干涉。生物兵器被毫不犹豫地消灭了，人类第一次领略了银色巨人神一般的身姿，而奥特曼似乎也对人类产生了异乎寻常的兴趣。

然而，还有人在暗中注视着他们，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很快，人类又迎来了一位外星造访者扎拉布星人。他骤然现身，展示了人类从未见识过的超能力似的尖端科技，轻易博得了各国政府的争相巴结。每个国家都想优先获取外星人带来的高科技，以免被竞争对手抢占先机。扎拉布星人的身份就像夜晚的霓虹灯招牌一样显眼，那就是秩序的挑战者。

扎拉布星人是黑暗森林理论的信徒，他认为人类作为原生的智慧生物是有害的，因为他们无法有效控制自身的智力和技术，缺乏高等文明所具备的高度理性，最后只会在全宇宙泛滥成灾。所以他唆使人类为了争夺高技术自相残杀从而灭亡。一方面，这是为了宇宙的集体安全；另一方面，这也完全合乎星际条约的规定——他并没有入侵地球，人类的灭亡完全是咎由自取。不过，他的逻辑看似严密，冠冕堂皇，其实暗藏玄机——如果原生的智慧生物都是有害的，那么对他们加以控制则是必要的，谁有权控制智慧生物呢？自然是扎拉布星人自己。这其实已经构成了对地球的“渗透”。如果对地球的渗透是成功的、合法的，那么对于任何星球任何文明的渗透行为都将成为惯例，宇宙的均势格局必然遭到颠覆，而扎拉布星人将在重新洗牌的过程中成为赢家。

可惜，扎拉布星人虽然算得很精，但手段却失之鲁莽粗暴。他竟然绑架了奥特曼，然后将自己假扮成奥特曼四处搞破坏，企图对“光之国”栽赃嫁祸。事实证明，这种赤裸裸的挑衅行为极不明智，扎拉布将自己推到了与“光之国”敌对的前台，从而完全暴露了自己挑战星际秩序的图谋。奥特曼当然不会放过对这位均势破坏者的惩罚，在八裂光轮的寒光之下，扎拉布星人连同他的霸权野心一起化为泡影。

然而，均势格局的挑战者并非只此一位。此前一直隐于幕后的美菲拉斯星人终于粉墨登场。和扎拉布星人的霸气外露不同，美菲拉斯星人风度翩翩，谦恭有礼，完全没有外星高等文明盛气凌人的架子，反而充满着天使般的友善与真诚。他毫无保留地展示了银河系最尖端的科技成果——β魔盒，具备和奥特曼巨大化的变身器同等的技术内核。人类可以借此变身成为巨大化的超人战士，从而有效抵御外星入侵的威胁。

核心技术、无偿转让，所求无非是外交上的优先权。熟悉的配方总是散发着相似的味道。美菲拉斯星人的“免费午餐”极具诱惑性，几乎让人无法拒绝。如果人类不接受β魔盒技术，那么在面对愈演愈烈的怪兽袭扰和外星侵略时将继续束手无策；而一旦人类接受，那么几十亿具备智慧却难以自控的巨大化生物兵器无疑将对星际秩序造成巨大威胁，从而为地球招致全宇宙的敌意，空前无助的人类唯有依赖美菲拉斯星人的帮助和斡旋，才能在充满威胁的宇宙中生存下来。美菲拉斯星人的狡猾或者说精明之处就在于此——他明明是均势格局的最大挑战者，却巧妙地伪装成了宇宙秩序的正义维护者。他主导的生物兵器技术扩散是为了帮助地球人抵御侵略，这合乎正义原则；而是否接受这项技术，完全取决于人类的自主选择，这又完全符合自决原则。如果有人质疑他干涉了地球的内部事务，他大可以声称是奥特曼和“光之国”首开干涉先河，自己不过是萧规曹随罢了，事实也确实如此。那么，他这么做图什么呢？有人认为美菲拉斯星人既然主导了怪兽的秘密入侵，那么他的目的一定是为了征服地球和奴役人类。这个判断，实在是低估了美菲拉斯的野心。对于高度文明的外星种族来说，环境污染严重、资源开采过度的地球和野蛮渺小的人类根本不具备任何值得一提的掠夺价值。美菲拉斯星人显然志不在此。他指使怪兽对地球的袭扰，是为了引起奥特曼的干预。而奥特曼的干预将引发人类对于强大外星种族的恐惧，从而变得易受诱惑。他看中了人类作为生物兵器拥有比怪兽更高的智慧和实力，一旦异军突起，足以动摇宇宙秩序，光之国的奥特曼恐怕也难以抵挡。如果“光之国”采取非常手段抹杀地球人，他又大可以占据道德制高点，抨击“光之国”的霸权行径实质上已经对星际文明形成压迫，把自己打造成革命家和救世主，为颠覆现行秩序制造理由并积蓄力量。

为了阻止美菲拉斯星人的图谋，奥特曼夺走了即将交付给人类的β魔盒。美菲拉斯星人终于现出真身，与奥特曼展开了明刀明枪的战斗。事实证明，无论谋略还是战力，美菲拉斯星人都不在奥特曼之下，甚至技高一筹。就在奥特曼能量枯竭即将落败之际，美菲拉斯星人瞥见另一个“光之国”的战士也出现在了地球。于是战斗戛然而止。有人认为他是好汉不敌人多，怂了。其实这正是美菲拉斯的圆滑之处，“光之国”毕竟实力强大，像扎拉布那样撕破脸皮正面冲突必然吃不了兜着走。奥特曼不是不杀，是时机未到，现在开战只会适得其反。况且他的目的也早就达到了——成功地将“光之国”拖入了干涉地球危机的困局之中，无论如何处理都将动摇自身的威望。美菲拉斯星人不愧为宇宙级谋略大师，精明老道、深谋远虑、野心勃勃却不失风度，隐为敌手却仍可对话。这也是他作为奥特曼系列中的经典反派所具有的独特魅力。

抹杀还是拯救：一体两面的神明

佐菲面对着一个棘手的局面。在地球一隅的骚乱已经演变为一场真正的危机。生物兵器技术的扩散引发了星际文明间的巨大恐慌，如果放任不管，各个星系为了应对威胁必然纷纷解除军备限制，一场新的宇宙大战的阴云已然笼罩银河。作为星际条约体系的仲裁者，佐菲无法制裁美菲拉斯星人，毕竟他的所作所为在表面上完全合法。更令人的尴尬的是，由于美菲拉斯星人的设计，这次危机看上去显然是奥特曼和“光之国”贸然干预地球事务所引发的。而作为宇宙秩序的维护者，佐菲对于地球和人类的态度是绝对理性和超然的——既然已知宇宙中有着超过130亿个智慧生命形式的存在，人类不过沧海一粟，毫无存在感，而他们制造的麻烦和隐患却远远超出其存在的价值，那为什么还要让他们继续存在下去呢？在简单的权衡利弊之后，他随即决定抹杀地球和人类。

这个行动将被交给 “终极天体压制兵器”杰顿来执行。这件终极武器由一个封装在屏蔽场里的AI和自组装模块组成，一旦启动，折叠在虚数空间里的硬件模块将会在三维世界展开，并根据AI的编程自动组装成长宽近4000公里的庞大本体。接下来，它会吸收恒星的光热为自己蓄能，当能量达到峰值的时候，它便会发射一兆度的火球，威力足以将地球瞬间蒸发。不仅如此，巨大的能量辐射也将波及太阳系，整个星系都会被摧毁。

然而，同为“光之国”的成员，奥特曼对人类的看法却大异其趣。

“对这颗星球上的人类而言，一就是全部……”

这句话颇有“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似的哲学意味。不能以宏大或者渺小来定义生命的意义，因为生命本身就是意义。光是一切生命共同的源泉，无论以光年为尺度的庄严神圣的宇宙文明，还是以纳米为单位的卑微渺小的微生物，在光的面前都是平等且值得被赋予的。作为光的生命体，“光之国”和奥特曼的原则就是光的本质，他必须是博爱的，公正无私的，无限丰盈和无所不在的。他认可和尊重每一个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并不吝惜为他们的自由生长提供光和热。

正是基于这个观念，奥特曼决意拯救人类。有些人无法理解奥特曼的动机：一个以万年为长度单位的高级生命体，怎么会和寿命不过百年的人类产生共情呢？人类会和马蜂窝产生共情吗？然而，这种以己度人的说法并不能证明奥特曼不通人性，而恰恰证明了人类缺乏神性。奥特曼始终认为，人类虽然曾经残缺而愚昧，卑鄙而自私，但却拥有自我完善的智慧和潜力，如果他们能够理解和善用这份天赋，便能趋向于完善，从而被星际文明所接纳。只要存在这种可能性，哪怕概率只有万分之一，他们都是值得被守护的，这也合乎“光之国”的原则。奥特曼作为光的神明是大爱无私的，他对人类的爱并不是偏爱，而是光对生命的赐予和敬意。

奥特曼拖着筋疲力尽的躯体迎战杰顿，无奈对手过于强大，无论怎样拼命攻击都无法突破它坚固的屏蔽场，所有的能量都被它吸收并反弹了回来。奥特曼落败了，恰如流星陨落尘埃。而杰顿依然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高悬在苍穹之上，宣告着末日的逼近。一切垂死挣扎似乎都注定徒劳无功。

生命的存续不是因为被保护，而在于其自发的生命力。作为智慧物种，人类生命力的源泉在于希望。只要不放弃希望，一切皆有可为。奥特曼虽然已无力保护人类，但他却赠予了人类自己保护自己的希望。β魔棒的技术原理被交给了人类，只要破解了它的公式，人类就有机会击败杰顿，从而改变被抹杀的命运。于是，全世界的最顶尖的头脑被召集了起来，日以继夜，群策群力，最终出色完成了宇宙级技术的攻关。研究结果显示，奥特曼的身体是被β魔棒存放在其他的普朗克膜（异次元空间）里，β魔棒正常点火一次是从其他普朗克膜中取出这个身体与使用者融合。只要反向利用β魔棒打开超空间的能力，通过第二次点火就能向其他普朗克膜打开一个通道。因为重力可以跨越不同维度，而奥特曼有操纵重力的能力，所以他可以利用杰顿兆度火球产生的重力波把杰顿反推入其他的普朗克膜中。但是这个通道只能打开1毫秒。

短短1毫秒，同时决定了奥特曼和人类的最终命运。

杰顿被打倒了，地球和人类得救了。奥特曼却被卷入重力波产生的黑洞，不知所踪。在普朗克膜的缝隙里，佐菲终于搜索到了奥特曼的位置。他表达了对奥特曼和人类的崇高敬意，并承认了人类在宇宙中的生存发展权利。

佐菲态度的转变也许并非单纯出于情感上的原因。首先，人类掌握了β技术，但并没有变成失去控制的生物兵器，因而是安全的；其次，人类确实完成了一次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是对他们的智慧、勇气和生命力的证明，因而是有资格的；再者，这个奇迹也可能来自于某种宇宙意志的启示和显现。奥特曼并非全能神，宇宙中可能存在一个他和其他星际文明都必须服膺的至高意志，因而是必须顺服的。实际上，佐菲的决断和奥特曼的选择并不完全矛盾，他们只是神明的一体两面：前者必须维护秩序，不得不负担罗马式的帝国义务，而后者必须遵守原则，因而不得不捍卫雅典式的权利声张。相较而言，奥特曼的选择更为重要，如果为了行使帝国义务而违背了尊重生命的基本原则，那么光之国就将悄然变质，沦为镇压全宇宙的暴力机器，从而失去受人拥戴的合法性，宇宙秩序就将彻底崩塌，而这正是美菲拉斯星人所希望看到的局面。

无论如何，地球又暂时恢复了平静。然而奥特曼心里非常清楚，人类的命运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剧变。星际均势格局已经遭到破坏，地球很快就会变得像冷战中的西柏林和伊斯坦布尔那样被各怀异志的外星文明所觊觎和渗透。

好消息是，人类不再是宇宙的孤儿了。坏消息是，人类社会也不再安全了。不过也不必大惊小怪，人类社会也许从来就没有获得过真正意义上的安全。动荡与纷争才是历史的常态，而和平与繁荣不过是短暂的插曲，但人类还是走到了今天。因为在黑暗中，总有人满怀希望、并没有抛弃智慧、勇气与协作这些人类文明所弥足珍贵的东西。凭着这一点热忱之心，宇宙便不再是冷酷的黑暗森林，每个人也不必是带枪的猎手，人类就能配得上奥特曼的拯救，也终将在危机四伏的宇宙中赢得属于自己的和平与繁荣的未来。